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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沉默地将三名斥候和马匹尸体就地掩埋,并用小心积雪盖住了打斗痕迹。

……

当山谷之中再次恢复宁静,章瑜率领骑军不期而至。马蹄轰鸣,震落峭壁上的积雪。

按时间推算,三名斥候已抵达灵矿,应该禀报伏兵是否准备就绪,可目前却杳无音信。

越临近山口,章瑜心中不安越发强烈。此时怀中信符微微振动,他掏出一看,顿时神色一肃。

“秋叶原功成,瞬杀敌军三千骑。”

“青玉剑宗功成,敌军五千骑军几近全军覆没。”

稳坐马背的章瑜沉吟不语,虽然太子布下的伏笔斩获唐军近万骑军,属于不折不扣的大胜。但他知道,\u0027功成\u0027背后,是五千余名并肩作战的袍泽兄弟们以身作饵,与追击的唐骑军同归于尽罢了。

自己身后的四千骑,不过是晚上片刻,终究难逃一死。

穿过逼仄山口,章瑜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极适合骑军冲锋的宽阔平地,四周山峦环抱,如同一只有进无出的封闭\u0027荷包\u0027。

进了山谷,章瑜还未来得及发号施令,就听得背后马蹄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来了!章瑜心中微惊,未料到唐军追兵竟然如此迅捷。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先行斥候是否出了岔子。章瑜猛夹马腹,一骑绝尘向前狂奔。

羲和骑军铺陈开来,向前推进。不消片刻,一排被白雪覆盖的石屋已遥遥在望,这是梵净山旷工佃户日常休息之地,此刻已空无一人。

石屋背后,便是矿工长年累月开采形成的巨大矿坑,深坑之下,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矿洞。

此处\u0027伏笔\u0027,只有章瑜、董瑞安以及他的两名嫡传弟子知晓,他们早已在十余处矿洞的主要支撑点上预埋了风雷盘,一经催发,整座山谷都将瞬间倾覆!

届时也许只有章瑜在内的廖廖数人能够保全性命。

只是以九千骑换一万五千骑,这笔买卖不亏!

数量超过七千的琅琊骑军已如决堤洪水涌入山谷,一天一夜不停奔袭,琅琊军虽面露倦色,阵型却丝毫不乱,等到主力涌入山谷后,无需领军发号施令,骑军自动变换阵型发起冲锋。

两军距离转瞬间缩短一百丈!

琅琊领军之人是一位少将军衔的王姓军长,真灵境修为在琅琊军中并不拔尖,行军打仗的本事比自身修为却高出不少,历来受到大将军许阳的倚重。

一炷香之前,他收到大将军传讯“停止追击,敌军有诈。”

不过片刻后,又发来极为矛盾的军令“全力追击,埋伏已除。”

王军长犹豫一瞬,便下令全速推进。此时羲和军行军速度骤降,在巨大矿坑前集结。

就好像昨夜在尽墨城墙外,再次放弃骑军的机动灵活,坐以待毙。

章瑜跃至石屋上,扫视一眼面对势如破竹骑军而惴惴不安的士兵,慌乱中不停踢踏地面的骏马,默数着敌军与己方的距离。

“兄弟们,生命或长或短,终有归处,我与诸位在此诀别,希望来世别再遇到这种操蛋的选择。”章瑜转身朝着矿洞入口沉声道,“董瑞安,你还在等什么!”

“董瑞安已逃,叛将章瑜莫再执迷不悟!”一道瘦削身影从矿洞阴影里走出,双手各自拎着一颗头颅,正是负责\u0027埋葬\u0027两军过万骑兵的董瑞安心腹弟子。

看清来人,章瑜心中咯噔一下,先前派出的斥候已被灭口,自己担忧的事情果然应验。

“用旁门左道谋求胜利,何足道哉?”秦时月随手丢到滴血头颅,背后双翼轻轻扑闪,他便腾空而起,轻盈落在石屋顶上,与章瑜并肩而立。

面色从容,丝毫没有深陷敌军腹地的紧绷。

看着身披玄甲的琅琊军如黑潮盖过白堤,章瑜忽然吐出一口凉气,松开大氅,自嘲道,“谁愿意这般束手待毙,谁愿意带着袍泽兄弟如此窝囊地死?谁不愿与你们斗智斗勇、酣战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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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冲杀阵型的琅琊军迅疾如风,由于主帅未下达任何军令,不少羲和骑兵丢掉军刀、长矛,翻身下马,朝着敌军跑去,大声呼喊着,“我投降,不要杀我!”

看到这一幕,章瑜并未勃然大怒,反而心中涌出一丝明悟。

两支骑军,一支仓皇无措,一支视死如归,胜负自无需再言,或者说,在清河州军改旗易帜的那一天,就已分出胜负。

数十名越众而出、哭喊求饶的士兵被踏成肉泥。手持长枪的琅琊骑军狠狠撞在了毫无抵抗的羲和军。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在秦时月和章瑜的眼皮子底下展开。

秦时月微微沉吟,不解问道,“三两人通敌卖国还能理解,为何羲和军十之八九的士兵都是如此?”

“卖国?谁的国?”章瑜眼底倒映着羲和士兵被砍杀的惨烈景象,“往上数五代,我们的祖先皆是大齐子民,何来叛国一说?”

“自大齐倾覆,一开始唐军入伍还十分严格,严查祖上是否在齐朝官府任职,只是后来随着唐国俯瞰一州,你们口中的齐朝余孽逐渐稀少,入伍审查便流于形式。”章瑜感慨道,“谁又能想到,纵使过了两百年,仍有大齐子民不忘旧朝,经太子殿下暗中串联,安排他们参军入伍,逐步身居要职。”

时间一久、人数一多,这军队自然改姓\u0027百里\u0027。

秦时月了然点头。

“你们这些生在玉京豪阀贵族、【承脉】世家的天之骄子,又哪里知晓我们的辛酸?”章瑜轻声呢喃。

回忆起儿时祖父、父亲在乡里乡亲面前收到的嘲讽和欺辱。

还是青壮年纪的父亲,经常会被乡里横行的泼皮殴打,只因为自己祖上曾在齐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衙里担任过一个不入流品的衙役。

鼻青脸肿的父亲经常在深夜里念叨,“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然后,而立之年的父亲醉死在一个雪夜里。

几十年过去了,纵使当上了清河州军军长,章瑜每每梦到那几个泼皮混子,仍然会吓出一身冷汗。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章瑜喃喃自语。

“每一个选择都没有对错,各有其命罢了。”秦时月冷冷道。

“我也有一事不明。”章瑜问道,“为何昨夜许阳二人都未能察觉端倪,青玉剑宗和秋叶原两路追兵死伤殆尽,唯独你们这边出现差池?”

“我迷蝶营人才济济。”秦时月大言不惭道。

说罢便振翅高飞,不再去管这场胜负已定的厮杀。

“好一份泼天军功。”章瑜看着飞上高空的黑点,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