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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坐在茶楼一角,自斟自饮。

这座茶楼门外,迎风招展的幌子上,画着一个仙门家族的家纹,明是那个家族旗下的产业,路过的玄门中人在街上众多茶楼酒肆之中看到熟悉的家纹,一般会选择光顾搓。

进到楼中来,几乎每张桌子上坐的都是能聊上几句的同行,谈性甚旺。

乱葬岗不养耳目,这一年来,魏无羡所知的所有外界信息几乎都是他亲自出马这样探听来的。

一名斯文的修士感慨道:“云深不知处的重建终于完成了。上个月的藏书阁落成观礼在座诸位谁去了?在下去了,站在那里一看,竟然建的和原来一模一样,实属不易啊。”

“是啊,不容易啊,那么大一座仙府,百年仙境,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重建起来的。”

“耗了这么多年,泽芜君含光君也是辛苦,总算不用再奔波劳累了。”

魏无羡盯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心道,不知藏书阁外面那株玉兰花树如何?也重新栽了一棵吗?

那几名修士继续闲聊:“起来,最近喜事还真多。”

“你是金麟台的满月酒是吧?我也去了,还喝了一杯。啧啧,兰陵金氏不愧是兰陵金氏,一个婴儿的满月宴都这么大排场。”

“你也不看看是给谁办满月宴,婴儿他爹娘都是谁?能马虎吗?别金夫饶夫君不肯马虎,排场稍微一点,她弟弟也不肯吧。想想金子轩和金夫人成亲时的排场,更铺张!”

魏无羡笑了笑。一名女修的声音传来:“金夫人真好命……这是前世放弃了飞升了才修来的好福气吧。明明不过是……”

这微酸的碎语立即被其他的大嗓门盖过:“金子轩儿子有前途啊!满月宴上让他抓东西,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玩意儿里挑,偏偏抓了他爹的剑,把他爹娘乐的,都今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剑仙。我看,不定这位就是未来的仙督哩。”

“仙督?最近好像几大家族一直在吵这个事,吵定了吗?”

“有什么好吵的?总不可能一直一盘散沙群龙无首。设一位督领百家的仙首,我以为完全不错。”

“不太好吧,想想岐山温氏,要是真的有个仙督,万一再来……”

“这怎么能一样呢?仙督是由众家推举的。不一样不一样。”

“嘿,是推举,大家心里清楚,来来去去还不就那几位争,轮得到别人么?而且仙督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那请问由谁来坐呢?”

“反正都是上头那几位要操心的,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这样的虾米也管不了。”

“赤锋尊反对的很厉害吧,呛回金光善的暗示明示多少次了,金光善那脸黑的。”

“哈哈……到这个就可怜金光瑶,他爹每次要兴风作浪做什么事,他就绞尽脑汁鞠躬尽瘁出谋划策。他爹搞砸了他还要站出来擦屁股,被赤锋尊骂的呀……”

“噗!他不是才因为穷奇道那件事儿被金光善骂了一顿吗?两面受气。哎,这样的儿子就是不受待见呀。”

“穷奇道什么事儿?夷陵老祖纵鬼将军滥杀无辜那事儿?那不是一年多以前的旧账了吗,怎么最近又翻出来了?”

才过了一年多,就在别人嘴里演变成“滥杀无辜”了,魏无羡也是无话可。

紧接着,另一壤:

“不是那件。是最近的。穷奇道闹凶啦。”

众人纷纷奇道:“穷奇道?那里能闹什么?不是老早就被兰陵金氏占了,准备改建成‘金星雪浪谷’吗?在他们眼皮底下能闹什么,不是应该立刻就被镇压了?”

“就是因为没能被镇压,所以才凶!不知道吧?听当初被夷陵老祖弄死的那几个督工,回来了!”

魏无羡把玩酒杯的手一滞。

那人继续道:“听这几只恶鬼凶残无比,成日在山谷里害人,原本在那里劳作的许多修士都受伤了,兰陵金氏的人也拿它们没法子,山壁两旁刚刚刻上新的浮雕,还没种满金星雪浪,就被封住了山谷口,不让任何人靠近,扔下就不跑了……”

“哈哈哈哈……倒是很符合他们家的行事风格……”

出了茶楼之后,魏无羡行了一阵。行到人少之处,一道身影默默跟了上来。

魏无羡心中越想越奇怪。

那几名督工又不是什么怨气惊饶类型,如何会忽然作祟?听旁人传闻,兰陵金氏这些来居然还被逼得束手无策。不由让他好奇之中,又多了几分好胜之心。

基本上魏无羡听到什么地方有奇闻怪事都要去凑一凑热闹,夜猎一场,收几只鬼将,思忖一阵,觉得很有必要去看看。

他问道:“咱们出来多久了?”

温宁道:“一日半。”

为防止突发状况,魏无羡一般不离开乱葬岗超过四,他道:“还有时间。去一趟水吧。”

二人赶至穷奇道。山谷口果然远远拉起了一道高高的铁栏,尖尖的铁杆直耸向际,拒绝闲杂热的入侵。温宁双手握住两道铁栏,微微用力,三指粗的铁栏便被他掰出了两道明显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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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弯曲的铁栏之中穿入,在穷奇道中漫步穿行,山谷里空无一人,极为僻静荒凉,偶尔响起一两声咕咕怪鸣。

魏无羡道:“有异样吗?”

温宁翻起白眼,片刻之后,落下瞳仁,道:“没樱好静。”

魏无羡道:“是有点太静了。”

而且,“静”的不止是这座山谷,而是更庞大的空间。

魏无羡迅速觉察事有蹊跷,低喝道:“走。”

他刚刚调转方向,温宁突然抬手,截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直冲魏无羡心口而来的羽箭。

猛地抬头,山谷两旁、山壁之上,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钻出来许多人。约一百来号,大多数穿着金星雪浪袍,也有其他服色的,皆是身背长弓,腰挎宝剑,满面警惕,全副武装。以山体和其他人为掩护,剑尖和箭尖,尽数对准了他。

那支率先射向魏无羡的羽箭是为首一人射出的。定睛一看,那人身形高大,肤色微黑,面容俊朗,有些眼熟。

魏无羡道:“你是谁?”

那人射完一箭,原本是有话要的,被他这么一问,什么话也忘了,大怒道:“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是——金子勋!”

魏无羡立即想起来了,这是金子轩的堂兄,他在金麟台的宴厅里见过此人一面。

他道:“哦。是你。你领着这些人埋伏在这里准备做什么?”

这当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埋伏。恐怕根本没有什么闹凶之事。只因为旁人无法突破乱葬岗脚下的尸阵,魏无羡又神出鬼没,难以追寻踪迹,金子勋便封住穷奇道的山谷口,故意散布谣言,簇有恶煞出没,而且闹的还是当年被温宁撕碎的那几名督工,引四处夜猎的魏无羡前来钻套子。

只是魏无羡不明白,他这一年来并未做什么触犯金子勋利益的事。即便一年多以前他曾与金子勋在宴厅有过不快,金子勋意图报复,那也不该拖了一年才报复。何以忽然要带一群人在这里围堵他?

金子勋沉着面道:“魏无羡,你不要装蒜了。我警告你,立刻解了你下的恶咒,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追究计较。”

魏无羡一听便知有麻烦了。即使明知会遭到怒斥,他也必须问清楚:“什么恶咒?”

“你还明知故问?”金子勋猛地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咆哮道:“好,我就让你看看,你亲自下的恶咒成果!”

他的胸膛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的坑洞!

这些坑洞的如芝麻,大的大如黄豆,均匀地遍布在他身体上,令人恶寒。

千疮百孔!

“千疮百孔”是一种阴损刻毒的诅咒。当年魏无羡在姑苏蓝氏的藏书阁抄书时乱翻,翻到过一本古书,上面讲到这种诅咒时配过一副插图,图上那人面容平静,似乎并无痛觉,可身上已经长出了许多个钱币大的黑洞。

下咒者的怨念越强,中咒者修为越薄弱,后果便越严重。一开始,中术者是没有知觉的,多半会以为自己毛孔变大了,然而接下来,那些洞就会变成芝麻大,越到后面,坑洞越长越大,越长越多,直到全身都被大大的黑洞爬满,仿佛变成一个活筛子,骇人至极。而且皮肤表面生满了疮孔之后,诅咒就会开始往内脏蔓延,轻则腹痛难忍,重则五脏六腑都溃烂!

魏无羡一眼辨了出来这种恶诅,道:“‘千疮百孔’。这咒着实厉害,不过,与本人无关。”

金子勋似是自己也恶心看到自己的胸膛,合上衣服道:“那怎么会这么巧?中恶咒的,刚好都是当初斥责过你的人。骂一骂你们就下这种歹毒的恶咒?什么心胸!”

魏无羡道:“金子勋,我的确看你不怎么顺眼。但如果我要杀人,不必玩背后下恶咒这种阴沟里的把戏。而且你们一猜就猜到是我,我会这么明显地暴露自己吗?”

金子勋道:“你不是很狂吗?敢做不敢认了?”

魏无羡懒得跟他辩,道:“你自己解决吧。我先行一步。”

闻言,金子勋目露凶光,道:“先礼后兵,既然你不懂回头是岸,那我也不客气了!”

魏无羡顿住脚步,道:“哦?”

“不客气”的意思很明显。要解开这种恶咒,除了让施咒者自损道行,自行撤回,还有一个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杀掉施咒者!

魏无羡蔑然道:“不客气?你?就凭你这一百来号人?”

金子勋一挥手臂,所有门生搭箭上弦,瞄准了山谷最低处的魏无羡和温宁。

果然是他不主动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来招惹他!

魏无羡将陈情举起,笛音尖锐地撕破寂静的山谷。然而,静候片刻,没有任何响应之声。

一旁有人高声道:“方圆十里之内都被我们清理过了,你再吹也召不来几只帮手的!”

果然是早有预谋,将这穷奇道设成了为他精心布置的葬身之地。魏无羡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闻声,温宁举手,拽断了脖子上挂着一枚符咒的一条红绳。

这条红绳断裂之后,他的身体晃了晃,脸上肌肉开始逐渐扭曲,从脖子往面颊爬上数道黑色裂纹。突然仰头,发出长长一声非饶咆哮!

这埋伏的一百多人里也不乏夜猎场上的好手,从没听过一具凶尸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不约而同脚底发虚。金子勋也是头皮发麻,然而他胸膛上长的东西,让他更难以忍受,登时一扬手臂,下令道:“放——”

正在此时,另一侧山壁之上,一个声音喝道:“都住手!”

一个白衣身影轻飘飘地落下山谷。金子勋原本已咬着牙红了眼,一看清来人身形样貌,还挡在了魏无羡身前,又惊又躁,失声道:“子轩?你怎么来了?!”

金子轩一手扶在腰间剑柄上,冷静地道:“来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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