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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仲秋感到奇怪,但又不好问,还没到下午三点,大队部人跑个精光。

第二天依旧艳阳高照,看不出有雨的样子,阳光甚至比前一天更加毒辣,空气中别说水气,扑在人脸上的,是火烤的热浪,光只剩下芒,象针刺一样,光着脚丫,不敢踩在地皮上,要踮着脚尖,并且快速逃离,地皮滚烫,植物除了干死,就是耷拉着脑袋,狗哈哈喘着粗气,红舌头哈出的气,也象开水锅,熏蒸人,它们不再猖狂,树荫尚且如此,热浪一阵阵往人身上撞,少得可怜汪水里,挤满了人,水上半截烫人,下半截凉爽,许多人绝望叹息。

不是水涝,就是干旱,这是天灾,有时还要承载人祸,那些年,那些人,如果能侥幸活下来,就可以定性为英雄,不需要你有经天纬地之才,煎熬,承载煎熬,何尝不需要勇气?愿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

夜不用墨色涂染,如果不是星星多情,萤火虫投机,这个世界,将是多么恐怖,多少人长吁短叹,困不可支,一块破旧孔洞密麻的塑料纸,或直接光着身子,睡在被骷髅拱翻在地上,子夜丑时,一声惊雷,电闪雷鸣,接着蓝色妖姬一样的蛇影,在头顶上炸响,呼呼风由远及近,暴雨被风裹挟,就噼哩叭啦甩打在屋顶上,那些困顿的灵魂,赤身裸体坐起来。

“老天爷呀,你终于开眼了,我说什么来着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屁!要说神,还是人家李百通,看见没有?这是不是深夜丑时?”雨在外面呼呼啦啦,雨脚乱如麻,快如箭。牛芳芳也坐起来,不在四仰八叉,不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是巨大的惊喜,让她兴奋睡不着,虽然热浪还在往屋里扑,终是强弩之末,随着雨越下越大,真的是瓢浇盆泼。

“漏雨了?好象漏雨了?”李宜忠兴奋站起来,用手去等,果不其然,硕大雨点,落在掌上,“狗日的,你下吧下吧,下它三天三夜!”“咔嚓嚓--!”巨大的雷声,让他跌坐在地上,一屁股泥水,象蛟龙出海,闪着金光,腾空而起,他想出去,一则看看雨张狂的样子,另一则,借着雨水冲一下。

“不行!小心雷劈!”牛芳芳拉住她。白亮亮的雨条,从碗口大小窗看,如瀑而下,电在闪,雷在鸣,他们却再也睡不着。

透雨,透着喜。

“狗日的,又蒙对了,这回老小子更加声名鹊起!”

“八月十五不敬月佬,你要敬人家了!”

“屁!老子又不是皇帝,不可能金口玉言,逗他老小子玩,你还当真?我真敬他,怕折他寿!”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倒地上,吓得牛芳芳一下子扑进李宜忠怀里,瑟缩发抖。

雷声不断,一直在头顶响个不停,雨声不断,能够听见地上,走水的声音,不知不觉,凉爽了许多,空气也不似那么憋闷。

“睡吧?”

“还地上?”

“当然,地上凉快!”

“你想睡在泥水里?”

“孩子们怎样?”

“还能怎样?睡着了呗?”

那场半夜惊魂的透雨,改写了庄稼人的生活,李百通不吹自大,这场雨下到天亮,只是停了一小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到后半晌,雨过天晴,太阳西斜时,沟满坎平,树上滴雨,水沟欢快,许多人光着脚丫,在凉爽的雨水走来走去,李建良拿着渔网和铣,他要堵鱼,有水便有鱼的说法,始于他,却至今没有终。

大河淌,小溪流,那些精明的庄稼人,充分利用这一时间张网猎渔,在这方面,李建良是个佼佼者,但凡他经过的地方,就知道哪儿有鱼,哪儿鱼多,肖梅抱着儿子,跟着他,笑盈盈端盆拾鱼。

李建木笨拙如牛,别人用网,他用篮头或粪箕子,大小且不合适,那些鱼象是嘲笑他或戏弄他一样,磁一声从篮头边窜过,他竟然伸手去抓,鱼没抓着,还跌坐在水里,看着李建良一网网把鱼甩在岸上乱蹦,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凭啥他哪儿就拾不盈,自己就一个逮不着,他堵气把篮头扔进水里,不知道是骂篮头还是骂自己,“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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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干甚嘞?你与其这样折腾,还不如来给我拾鱼,我送你些,怎么样?”

“不干!”丢在水里的篮头淌过来了。

“二哥,你的篮头淌过来了!”

“不要送你了!”李建木跳进污浊的水里,卷起袖子,腚撅得象油壶,两只手象螃蟹的腿,居然上水里摸鱼。

“跟我杠上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没有好的家伙什,怎么抓鱼?就那样?虽占具好的地势,也是没用的!”李建良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这张用猪血泡过的网,竟然耗费他三年时间,才织成,这会儿派上大用场,“二哥,你的篮头子!”李建良高高举起,往下滴水。

“送你了!”李建木在这方面,的确不行,篮头是用来装草和菜的,它太浅太硬,即使有鱼撞里,打个回弯,又窜进水里,活鱼在水,那就是浪里楫,纵横驰骋。

就此事而言,双李双分,一个是智者,一个是愚者,所以生活分野,李建木虽窝着火,但他承认李建良在这方面胜他一筹,可他不会结网,更不愿意低头,所以,弄个混身上下湿漉漉,连片鱼鳞也没捞着,堵气甩袖而去。

太阳跌在院子里,肖梅端着鱼,拎着篮头,来到这边,就喊“二嫂”,林兰香迎出来,对于肖梅、李建良两口子,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敬重。

“哟,是他二娘,你这是……?”林兰香不好意思起来,但又莫明激动,这些年,她没有孩子,那个她口中“他二娘”的他,就是后来的我,我那会儿,连个麦芽子都算不上。

“这是二哥的篮头子,这哪能堵鱼?他有时象孩子一样,还挺轴!给你和二哥送些鱼!”肖梅把篮头随手一放,端着盆,送到林兰香面前。

“这倒是如何是好?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回送于你!”林兰香手足无措。

“说什么昏话呢?我家的建良堵得多,一两顿吃不完,与其在那儿馊臭,还不如送人吃?我哥家,我也送了,我大嫂乐得屁颠屁颠的,你就不要见外了,我们两家不就隔一道墙吗?”肖梅笑盈盈的。

林兰香一口一个“谢谢!”。

“别介!大家都是从一根老根上分下来的枝枝桠桠,如果再往上一辈上追,还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活嘞,上一辈怎样,是他们的事,我们的事,我们作主!你是嫁我二哥,我称你‘嫂子’,论年龄,你比我小!别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