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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建木有后?”

“必须的,成形的且俩,正在路上!”

“平生足矣!我谢谢你!”李精妙一抱拳。

“全漏了!还抱着呢!”李百通拿开李精妙的手,“有人偷窥,小心烛火!”

两个人又风轻云淡,扯会儿闲篇,就此别过。

李精妙在山芋地边走来走去。

“地是薄地,长不出金子,每天一百遍,又能如何?”

“哼哼!”李精妙冷哼两声,甩手而去。

“狗脾气渐长,等你求我的时候,就知道李三爷长几只眼!”索然无味,退回矮墙内,风声可以鹤唳,日月可以如轱辘碾压,但长在筋骨里的东西,生不带来,死才带走。薄情寡义的太阳,影子不见,连那一丝一缕头发状的魂,也消失了,世界灰白,阴死阳不活,遥远的春天还在梦里,严酷的冬正在粉墨登场,许多人不喜欢冬季,可它一如往昔,带走一茬又一茬人,周而复始,且顺序不乱,它不是沈冬秋,把秋置于冬后,想要逆天时纠人命,怎么可能?冬季漫长,熬之不易,且哮喘加身,更是不易,遗传的,命带的,象骨和肉,包着裹着,一生缠斗,不眠不休,只一小会儿功夫,李精树就咳嗽成球状,蹲在地上,咳出一大堆恶心人的东西,刚才还神气活现,这会儿象只刺猬,扎煞成球,这是生不如死呀,可是好死又不如赖活着,只要那口鲜气还在,把嗓子咳劈了,也要活,活着滋味千般,任人体味,更何况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咳嗽,有时轻,咳嗽一两声,有时候急促叱咤,咳出血来,把心和肺带出,已经习惯了。

急促一阵子之后,李精树就象还阳草,也会伸枝展叶,亲吻阳光,吮吸雨露日月精华,象风一样,纵情歌唱,象蜂蝶一样翩翩起舞,舞出人生华贵与惬意,想想人生之得意,须赶快尽欢,时不我待,僻如朝露,春江也有花月夜,何况人乎?

李建良虽是拧种,该有的孝顺一样不少,点心果子,隔三差五,一小包一小包默不作声放于床头,肖氏贤惠善淑,虽食粗茶淡饭,五味杂陈,但终是一日不可或缺三餐,他们身体不好,能够闲暇想到他,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建松女人虽能,但孩子一串,尚能自顾,已经不错了,人高马大的朱九红就象啄木鸟那样:飞来飞去,在空旷贫脊的土地上,到处觅食,一把野菜,半捧老鼠洞里挖出的残粮,别人粗心大意遗落的山芋,有时半个,有时一个,乘着夜色,掐下的笤子头、苜蓿头,身体好,才是这家福音。

假寐时,他会笑醒,福可以浅,命不能薄,李精准象影子,偶尔在梦里,轻轻荡一下,象挂在墙上的照片,被风吹摆,甚至掀翻,但只限于此,不再有其他,毕竟是从一个地方来,他那样做,也是想咸鱼翻身,无奈无奈,云波诡谲,那只是他一厢情愿,兄弟,对不住,你三哥天生不是坏人,只是弄巧成拙,他在梦里抱过拳,谁成想那些人那样不守信用,你留下的好处,全让二哥占了,我是一粒米的好处没拿过,得了便宜二哥还卖乖,李精妙倒成了好人,我却做了坏人,这叫什么事,人嘴千张,任人笑骂评说。

冷风飕飕,人言可畏,在语言墙里,我里外不是人,就这样吧,等你我兄弟地下聚齐,谁是谁非,奈何桥上自有分晓。

很长一段日子,李精树活在怀旧里,有时过去的现在的都啥啥不分了,这一生,说长不长,光阴如乍,姆指食指可量,说短也不短,一生经历这么多,好事装了一箩筐,坏事装了一口袋,是小恶,不是十恶,可赦可免,怎么着?谁还不自私点儿,任性点儿,那都不叫事,历史无痕,汗青不留,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草木之人,苟活一世,自生自灭,想到这,他又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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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路不长,一只脚已经深陷坟墓,按照父母的寿诞,他已经多过了,赚的,好人不寿,病树千年,我是见过他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准确年龄,但他弯着腰,拄着棍,一缕白胡子,想必已经进入耄耋之年,他拄的拐棍,敲疼过我的头,他与我祖父那点儿嘎啦事,讲不到台面,却延续到我,我不喜欢他,因为小普的死,他七八老十时,丢了鞋,卷起高高大腰裤腿,那是自家染的布,有汗时,蓝色会渗透到肚皮上,那时,他象一棵古树,瘦骨嶙峋,却爬过正在流淌的新渠,几次爬上,多次掉下,去哭死去的小普,我瞬间释然了,小普是他心头之肉,小普在阴间是否记得有他?

记忆模糊,残存碎片,小普怎么用雪亮的大粪勺子刨的我,实在不清楚了,但小普肥乎乎的样子抠之不去,他戴着七色西瓜皮帽,有檐,檐子被折,耷拉着,脸白如画,脸红如苹,他得了什么病?究竟死于哪一年?如风絮语,听不清,我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活过五十的?那块陈年疤拉无论我怎样摸,都找不到了,脑浆子流出来,是不是影响了我的智慧?我之无名,与此是否有关?无从探究。

历史迷糊,记忆尚存。

小普之后,李建良尚有两女两子,填补缺憾,弥补空白。

李建良夫妇皆未活过六十六,他们的两个儿子,嚼过蜡,吃过苦,依靠打破烂,成了贾家沟人物,老大李子华,老二李子凯,在金钱的世界里,他们足以傲人,但在人情的世界里,却一地鸡毛,李子华二姐在五十以后,被离婚,本来婚姻上走的就不是正道,算是屋漏恰逢连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