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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音急了,不顾礼节地上前一步,声音也大了几分:“使君,音所言句句属实,再给音一月,音便可查明真相。到时,若音今日所言,有半句虚假,音愿以死谢罪!”

黑齿影寒沉默了,但这一次,她不是在思考事情,而是借助沉默的力量,来让侯音发虚。因为沉默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若是运用得当,在你开口之前,对手便已因内心发虚,而输了一半。因此,真正善于谈判的人,都是运用沉默的力量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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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侯音的心志,是何等的坚定啊,黑齿影寒凝视了他足足一炷香,侯音的脸上,都没有生出半丝动摇之色。相反,倒是黑齿影寒本人,被侯音身上所流露出的那股坚定,给打动了。

“还有半年,你便能独领一军,而后像霍骠骑一样,建不世之功。若是陷身于此,不但与功名无缘,反之还会有杀身之祸。”这话既像是劝诫,也像是恐吓,“到此为止吧。”

“不!使君,此事关系的,不仅是蛇字营中死难的数千将士,更是太师的名声!”侯音几乎要跳起来了,因为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去查个案,就是这般的艰难,就像自己现在做的,不是礼法所倡的惩恶扬善,而是万众所骂的奸佞所为一样。

黑齿影寒从蒲团上站起了身子,而后慢慢地走到侯音背后,她比侯音要矮不少,但当她走到侯音背后时,侯音却只觉得背后一凉:“音,别高估了自己,也别低估了他们。”

“两年前,太师给音授课。太师说,君子有两不违,一不违律,二不违心。”不知为什么,侯音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眼眶是红的。

黑齿影寒从背后打量着侯音,她忽然觉得,这背影是多么地熟悉,就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站在浭水之畔,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以身许国的少年。只惜,当年的那个少年,现今是早就变了模样,当年的壮志,更是再也难寻。

“音,十年之后,你就知道,为何此事要到此为止了。”黑齿影寒没有给侯音多作解释,因为她知道有的事,阅历不够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这等背离圣人之言,内心所想的事,音不懂,也不愿懂。”侯音似乎忘记了,什么是尊卑,竟然在这公堂之上,公然质疑、顶撞起黑齿影寒来。

圣人之言,黑齿影寒当然学过,甚至远比侯音要熟悉,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站到今天这一高度。因为在这个高度的人,是言皆引孔孟荀老商韩的。但在这个高度的人,同样都深深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圣人的言论,是讲给那些尚未修炼成人的听的,而不是说给,他们这些真正的“人”听的。

“音,你怎么想不重要。”黑齿影寒返回坐席,而后握起毛笔,在一张蔡侯纸上,刷刷地写下两列隶书,“重要的是,你要如何做,才能平安终老。”

语言的力量,总是无穷的。黑齿影寒这话的分量,就不亚于在侯音的心头,押上了一座沉甸甸的山,将侯音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

“使君,难道,你也变了吗?”侯音的声音很小,小到仿佛,就不是从喉咙中发出来的一般。

侯音当然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当初他从军的时候,黑齿影寒就是他的校尉。那个时候的梁校尉,操练时法度严明,威而不可犯,平日里,宽厚慈祥,俨然是父亲的模样。

但现在的黑齿影寒,阴郁、冷酷、贪婪,又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模样。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黑齿影寒给了侯音足够的时间,来寻找答案,因为她刚才写的那封信是给梁祯的,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梁祯将侯音调走——她知道,若是让侯音继续留在荆州,别说这案子查不明白,搞不好,荆州士族还会就此与梁祯翻脸,如此一来,梁祯可就真的亏大了。

因为,跟荆州人心的安定比起来,蛇字营中冤死的数千伤病员,还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至于荆州士族的罪行,说白了,估摸着还没有甄饶在官渡之战前后闹得那一出要严重呢,但结果呢?梁祯还不是至今,都没有对冀州甄氏动手。

但侯音是想不到这些的,因为他经历的事,还远远不够多。因此在时的他眼中,事情的全部就是,黑齿影寒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阻止了他的调查,同时上书梁太师,要将他调离荆州。尽管就此将黑齿影寒划入蛇字营一案的凶手之一有些偏颇,但在侯音心中,对黑齿影寒的敬意,也是完全消弭。

侯音带着一颗沉至谷底的心,离开了绥靖将军府。此刻的他,只觉得面前一片灰霾,既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明天。

“请问尊驾是侯军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