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文学网yeyuwx.com

“即便你要宽恕,也得先举兵替规儿,替阿牛,替阵亡在宛城的将士报仇。这是一种态度。”黑齿影寒没有正面回答梁祯的问题,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伤人太深。

“说得对。我要在淯水边上,给阿牛立碑,给阵亡的将士立碑。”一说起章牛,梁祯的眼角,就是一片红。因为如果说,盈儿是梁祯生命中的第一道光的话,那章牛,就是在梁祯遇见这束光之前,搀扶着他在黑夜之中,酿锵前行的人。

“你真的能宽恕张绣吗?”黑齿影寒摁住了梁祯的手,因为梁祯的这只手,已经快要将刀柄给捏碎了。

是啊,要是此刻,张绣就站在梁祯面前,恳求再次归降,梁祯又真的能忍住一刀劈了他的冲动吗?毕竟,张绣在一夜之间夺去的,并不仅仅有梁祯的嫡长子,还有跟了梁祯二十年的兄弟。

二十年的兄弟情义,二十年的生死相随,又岂是说忘却就能忘却的?就算梁祯肯忘却,盈儿会怎么看?张合会怎么看?张既会怎么看?张燕会怎么看?徐晃会怎么看?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跟了梁祯十多年,将身家性命,乃至前半生所创下的基业,都寄托在梁祯身上的人。

要是让他们产生,哪天自己为梁太师而死,但梁太师却不仅不替自己报仇,反而扭头就会跟自己的仇人和好,甚至给他高官厚禄的错觉。那由此而产生的后果,梁祯又真的,承受得起吗?

梁祯缓缓地摘下了自己头上顶着的冠冕,这装饰华丽的冠冕,乃是宫廷御用工匠制造的,仅给予梁祯一人的太师冠,跟天子头戴的冠冕一样,普天之下,再无第二顶相同。

“好重。”梁祯端详着它,喃喃道。

“加冠后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黑齿影寒眺望着西边的远山,那里,正是夕阳西下之处,“纨绔如栗宣狼,最后怎么样了?”

确实,人生在世,无论是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生活都是不容易的。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的生活质量,要比后者优渥太多。当然,前者家破人亡的机率,也相应地,要比后者高上不少。因此,加冠后唯一还能“无忧无虑”的,估计就只有高门大户中的纨绔子弟了。因为只有这类人,才能有足够的空闲,去沾花惹草,飞鹰走马。

当然,这类纨绔子弟的后场,最后也大多是“悲”的,因为父辈的庇护,终究是不能陪伴他们一生的。

“我会宽恕他的,但不会太久。”梁祯重新戴上了冠冕,只是这一次,两人都知道,有的东西,已经变了,而且,永远都变不回来了。

梁祯确实会宽恕张绣,因为他需要张绣这面旗帜,来向天下人表明,梁太师的宽宏大量,以获取民心。但同时,他也不会让张绣及他的家族在汉庭中蹦跶太久,因为,他也需要用张绣及其家族的覆灭,来向跟随自己十多年的老兄弟表明态度——你们的仇,太师我都记着,而且,无论如何,都会替你们报。

“南征之后,你该不是太师了吧?”黑齿影寒迎着微凉的晚风,问道。不知为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

梁祯知道盈儿的意思是什么。事实上,无论梁祯是不是想如此,他都已经回不了头了。因为他的部属们之所以跟随他,为的,可都是升官发财。但如今,十多年过去,跟他最亲近的黑齿影寒,也不过仅是一州牧守,资历第二老的张合,也不过是一杂号将军。这两人距离拜相封侯之梦,都尚且是如此遥远,更别说其他人了。

“我若真这么做,文若先生就会离我而去了。”梁祯不仅知道自己的兄弟们要什么,更知道,自己的先生要的是什么。但愁人的是,对梁祯而言,同样重要的两拨人的理念,竟是如此直接相冲突,而且,没有回旋的余地。

“要么,就不要南征。”黑齿影寒说得很是直接。

因为,有战争,就必然有封赏,而作为功臣之首的梁祯,是无论如何,都要加官进爵的,不然,你要下面的人,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领赏呢?而且,有的赏赐,是司空能够给的,有的赏赐,是太师可以给的。而还有的赏赐,便是连位极人臣的太师,都不够资格授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