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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两个置物柜的夹缝之间,在那细长的缝隙之间,隐没地站着一尊塑像,塑像以黑布蒙着,未能见其全貌,只能从那顺滑的布料之下隐约透出柔媚的体态。

屈利有些虔诚地抬头望着塑像,缓缓地揭开了上面蒙着的黑布。

大盈库四面都有围着五尺厚的木板,密不透风,唯有高处房檐间空了一排缝隙。一道道仿佛具象化的光透过空中迷蒙的尘埃照进阴冷黑暗的库房,余光恰好落在那尊恐怕再无重见天日机会的杨妃的塑像上。

张峒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看到那塑像的一刻仿佛穿越了五六年的时光,回到了马嵬驿之前的大明宫。

当时盛世的光晕还环绕在每个人身上,长安城还是天下繁华之最的模样。每到新年,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孩子都能有机会蒙受皇恩,进入大明宫玩耍。他从来都是最能呼朋引伴的那一个,叫上三五好友一同进宫去给圣上、杨妃、及诸位亲王等拜年。

杨妃最是大方,经常撒了金豆子给他们捡着玩。

偶尔还会撺掇着读书的小孩子给她写首诗。等到小孩子咿咿呀呀地念完,便总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说:“写得虽然已经不错了,但是可比当时李太白的那首差远了。”

张峒道望着面前的泥塑像,那神态样貌居然与他记忆中的杨妃近乎一模一样,她脸上带着些间于天真少女与妩媚妇人之间的风韵,面如中秋之月,颊上映着三月桃花,一对多情中透着纯粹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望着张峒道。

但是张峒道记得她是很少笑的,或者说纵使是笑,其眉眼间总是透着一股无名的哀愁,秀眉蹙起,总是在无人的时候背着人叹气。

就仿佛这外人看见的万千宠爱,都成了巍峨的巨山压在她的肩上,让她时时刻刻都喘不上气。

“真是像极了……像得都有些怕人了。”

张峒道摇摇头,对着那塑像心里感到一阵无言的悲伤,再想到眼下那会丢着金豆子给孩子们的贵妃娘娘已经不知道被剜成了多少块,吞入不知道何人的腹中,便更觉得悲从中来。

伤感之余,张峒道忽然闻到了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这附近可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吗?你可闻到一股腐败之气?”

屈利站在张峒道身边,有点无奈地指了指面前的塑像:“就是这塑像发出来的——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到底用的什么材料做的。之前送来的时候都喷了很浓烈的熏香,倒也闻不出来,等到送回来之后没有人打理,大约八月的时候就开始发出这种气味,怎么都清理不掉。”

“怎么会这样?”

“眼下已经好多了,八月的时候过来巡逻的人闻着都要作呕的。我们也不敢上报,只能就这么忍着,看这情况估计等到明年春天应该就好了。”

张峒道没有接话,只是转过头重新看向那具仿佛活过来似的塑像——那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他这几个月可太熟悉了。

在于家村私庙里,杜家的伙房里,山寺的禅房里……

那是,菜人的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