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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你也不用管,把他扔荒郊野外他也活得下去。”他顿了顿,又说:“宜宁,你外祖父想见见你。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太好了,你有空就来见见他吧。”

宜宁颔首应了,把顾景明送出了门。

她一步步沉重地往回走,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寂静无声。她突然又驻足了,抬头仰望着高高的苍穹,万里无云。

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又感觉到那种自身的渺小。历史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迹,至少这个时候罗慎远不应该是阁老,它朝着她未知的方向前进,而她或多或少的觉得,这是由她带来的改变造成的。将罗慎远席卷其中、陆嘉学席卷其中。

前世两人敌对也是因为立储,在这件事上面,罗慎远像个佞臣,因为明明知道大皇子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他无所畏惧,无能的皇上登基,自然有权臣为他把持朝纲,他已经给自己定好了未来的路了。他不在乎骂名,也不在乎后世。

她还没有自恋到觉得陆嘉学的异动是因为她的地步,陆嘉学从来都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在他心里,权势重要过任何东西。

罗宜宁不再细想了,仓皇地回到了戏园子里。戏园子里热闹,过年的气氛一直都这么好,这让人暂时有种麻痹的轻松。

初二那日她暂时不能回英国公府,但也送了许多东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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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罗家的规矩也是女儿们回门。罗宜秀两姐妹倒是结伴回来的,上次的事罗宜秀全然不知道,晴姐儿还和宝哥儿玩得好好的。罗宜玉自刘静要休她之后就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连罗宜宁都不能挑起她丝毫的情绪波动了。长姐也是今日回门,她给宝哥儿打了个金锁,还送了他红绳穿的小金裸子,做成花生的样子。宜宁给他系在了脚脖子上。

钰哥儿对罗宜宁淡淡的,就算罗宜宁柔声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回。

“竟不知怎的养了这副性子。不是相熟的人,根本不说话。”罗宜慧也想不通儿子的早慧是为什么。

钰哥儿小小的少年,立在母亲身后眼神克制地看着这个院子。

罗宜宁陪着长姐喝茶,也没有再刻意与钰哥儿说话了。但刚端起茶杯,竟听到个热闹的声音不停地大喊姐姐,眼前一花没反应过来,有人立刻往她的怀里扑:“姐姐!”

罗宜宁差点没稳住手头的那杯热水!赶紧拉开他,黑黑的瘦瘦的,简直跟山里的野猴子一样。蹭着她不放。

罗宜宁片刻才认出是已两年未见的魏庭,身后跟着他的是老嬷嬷和护卫,老嬷嬷追得气喘吁吁的。

她才赶紧放下茶杯,把魏庭搂进怀里,惊喜地问他:“你怎么过来了!快让姐姐看看,倒是长高不少!”

魏庭笑嘻嘻的说:“我昨个刚回来,本以为今天可以看到你,谁知道你却不回来。我就跑来看你了。”他离京两年,对亲人的思念已经非常强烈,顾不上别的,抱着宜宁的脖子就腻着不放。

旁边由罗宜慧抱着的宝哥儿一脸懵:“……?”

没有人理他,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小世子身上了,然后他哇地就开始哭。

罗宜宁很不理解宝哥儿的地盘思想,别人要抱他的话,他也乐呵呵地让别人抱。但宜宁想抱别的小孩,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哭喊。简直让人头疼……罗宜宁不得不把满脸泪痕的娃娃接过来,跟魏庭说:“你小外甥,叫宝哥儿。”

姐姐突然多了个小宝宝,魏庭的眼神变得有些审视了,高兴也说不上,更何况这个涨红脸蹬着小腿哭的团子怎么看都不喜欢。

罗宜宁才发现他是长大些了,抿着嘴竟有三分魏凌的威严。

她让乳娘看着,小心地叫魏庭抱抱宝哥儿。魏庭捏了捏孩子的藕臂,可能觉得软嫩好玩,稍微没那么讨厌了一点。

宝哥儿又不哭了,抱他无所谓,别占着他的娘亲就行。

宜宁其实也没什么心思陪客,魏庭来了,家里却只有她能陪。魏庭跟她讲天津卫的师傅,讲他在军屯里学了种田,养过玉蜀黍。宝哥儿扯着嗓子可劲儿哭,把魏庭都给哭烦了。干脆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脖子上,驮着他玩。

这倒是把宜宁吓了一跳,魏庭笑着摆手:“没事,您别担心,我力气大着呢!”

宝哥儿竟然很捧场地喜欢这个,咯咯笑,露出两颗小门牙。他以后自然也很喜欢舅舅,成了次母亲外第二喜欢的人,冷脸老爹一定要往后排,可能排个四五名吧,这是后话。

宜宁准备去叫婆子安排魏凌住的地方,却看到嘉树堂外面护卫林立,戒备比原来还要森严得多。道衍站在台阶下和罗慎远在说话,罗慎远脸色凝重,说话的声音她听不清楚,但语气似乎有些严厉。

宜宁走过去,护卫自然把她拦下来了。还是道衍抽空回头看到她,才挥手让护卫放行。

罗慎远看到她过来了,阴沉的脸温和许多,问她:“怎么不和庭哥儿他们说话了?”

“我见家里的护卫突然变多了,过来看看……”宜宁说。

罗慎远跟她解释:“这是从府军卫调过来的。”他声音一低,“这几日你就在家中好好呆者,知道吗?正好庭哥儿来了,你陪陪他。”

“宫中怎么了?”罗宜宁却很想问个明白。

罗慎远倒也不瞒她:“皇上前日就写好了废后的诏书,昨日我去的时候,诏书遗失了。后来我随之追查,发现羽林军左指挥使失踪未归。此事却不能打草惊蛇,宫中正在严查。不过连诏书都敢偷……恐怕也与谋逆无差了。所以暗中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着。”

废后?皇上竟然想废后!

难怪这两日他行迹匆匆,用调用了这么多人。

罗宜宁一想脸色就变了:“……羽林军左指挥使既经偷走诏书,宫中必定还有更厉害的已经反了,却没有让人知道。那岂不就是打算着谋逆了!”

“你这脑瓜这时候灵光了。”罗慎远摸她的头随意夸了两句,其实她对这些也很敏锐。可惜再敏锐也是妇人家,还得他靠他护着兜着她。

“我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不过道衍会在家里。你听他的话,莫要胡乱跑就行。”罗慎远又说。

“你要去哪儿?做什么?”罗宜宁觉得他此行怕有危险,心里微微一紧。

罗慎远只是淡淡道:“我这边有急事,怕要日后才能回来。”

“罗慎远!”她受不了他这般的轻描淡写,低声问,“应该是他在背后控制吧?……是不是?”只有陆嘉学,罗慎远才会把道衍叫回来。只有陆嘉学,才会让人生出这种沉重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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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说不清楚。”罗慎远沉吟一声,他犀利的眼光放远了些,“关系三皇子的势力多了去了,若真的知道就是他,也很棘手。”不过胆子这么大的不多而已。

这时候罗慎远的小厮已经送了件大氅过来,服侍他披在身上。罗慎远叹气,对罗宜宁说:“今晚你带着宝哥儿早些睡。”

罗宜宁还是看到他被护卫簇拥着离开了嘉树堂。这个罗家的顶梁柱,脚步从容,年纪轻轻却披起沉重的荣耀,本来不该是他肩负的东西。幸而聪明绝顶,手段出众,否则平常人又怎么挨得住。

见他走了,道衍在旁淡淡说:“明日命妇要入宫谢恩,你的封诰刚下来,罗慎远压着没过。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他不让你入宫吧?”

罗宜宁看了他一眼,他这番话是想说什么?

*

她叫了个小厮过来,沏茶,同道衍一起坐在花厅里。道衍盘腿坐,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没有穿□□,光头就显得很奇怪。但是一举一动还是有超然出尘的感觉,真的不像武将,气质非常的……慈悲。

“刚才我一说起陆嘉学与你的关系,师弟就这么生气,想必也不会同意我的打算。所以我也没说出口。”

罗宜宁看到摆放的炭盆里袅袅升起的细烟,她正视着面前的僧人。

“这次废后诏书被偷,皇后自然是主谋之一。我们的人虽然插入皇后宫中,但是明日的宫宴却需要命妇在场,我也无能为力。”

罗宜宁直起身,给道衍倒茶:“大师的意思,是想让我进宫谢恩吧。”她笑吟吟的,“以身试险,在皇后身边,监视她的异动,是不是?”

到时候皇后若发现,她将第一个被扣起来,下场自然不用说了。

道衍把佛珠轻轻地放在桌上。他一反常态地笑了:“那你敢去吗?”

罗宜宁坐了回去。倒不是她贪生怕死,而是若她被劫持作为威胁,反而得不偿失。

“不吓你了。”道衍叹气说,“放心吧,皇后宫中一旦有异动,我能把你救下来……我就算如你所想,对你漠不关心,总得想想我那倒霉师弟吧。”罗宜宁真要是有什么意外,道衍毫不怀疑罗慎远会干出什么灭绝人寰的事来。他这个师弟有童年阴影,太偏执了。当年又不肯跟着师父信佛,否则洗去他满身的凶性和阴鸷的好了,哪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罗宜宁往后微靠,她淡淡地说:“我可以去。”